序章

颠簸的马车骤停。

随即怒斥声暴起，“丑八怪，赶好你的车!”

“是……是……师兄，可路前面躺了个人……”

“管他死活，直接轧过去!”接着是拳头落下的声音，“还敢叫我师兄，在外面要叫我道爷!”

“我知道错了，别打了道爷!”

“还不快轧过去!”

囚笼中一双血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。

浑身的妖力都被符箓死死压制住，符箓像一张密织的网困束住她，越是反抗，网勒得越紧。

涂山红红痛苦地握住囚笼，盯着哭泣的妹妹，咬紧牙关再一次爆出妖力。血红的妖力在触碰到符箓的一瞬，尽数反弹回来，接着符箓黄光一闪，狠狠将妖力压制下去。

体内妖力开始四窜，涂山红红呕出一口血，大吼了一声:“放开她，冲我来!”

“呦，贴了那么多符还这么凶!”明黄的道袍倾下，一张猥琐的脸占满涂山红红的视线，耳边充斥着窃窃自喜的声音——

“不过我研制的这种克妖符真是厉害，这两只狐妖妖力不俗，依然不能抵抗。”

涂山红红狠狠瞪着他。

“居然敢吓我！”猥琐道士被她的眼神惊了下，他松了松腰带，露出淫笑，“不过这两只狐妖长的还真不错，嘿嘿，要你们知道一下道爷的好处。”

嘶哑的声音横空而来，“道爷，既然长的不错，就更不应该急了。没动过的，才能在天仙院卖个好价钱。”

涂山红红睚眦目裂，视线转向他身后年纪稍小的道士，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尽是阴狠，比其刀疤纵横的脸还要狰狞，那双同样丑陋的眼睛，像伺机夺食的鬣狗一样冒着贪婪。

猥琐道士沉吟了下，“虽然说的有理……”他不屑地怒骂道：“不过，几时轮到你教我做事了？你不过是个打杂的，赶好你的车！”

小道士周身阴戾的气焰瞬熄，他又变成了个夹紧尾巴的家狗，“是，道爷。”

马车重又向前驶去。

又是猛地一刹车，猥琐道士差点翻倒，他恶狠狠将小道士一脚蹬了下去，“孽畜，你抽什么疯!”

小道士吃痛，挣扎着爬上车，又被一脚踹下。他跪在地上虚软地扶着车板，指着车前躺在路中央的人，“他……好像是一气道盟的人……”

“哦？”猥琐道士挑了下眉，车下这人竟真穿了一身一气道盟的道袍，他跳下车去细瞧。

涂山红红又握拳试图冲破符箓的压制，眼睛红得似要滴下血。

“少费力气了。”小道士垂眼看她，凑身过来哑声道：“等你挣脱，怕是要妖气逆行，爆体而亡了罢。”

涂山红红怔了一下，怒吼：“少假惺惺！”她冷睇着伸手探向囚笼的狰狞道士，暗自磨着牙准备孤注一掷张口撕咬，他却忽然迅速抽回手，是猥琐道士跳上了车。

“丑八怪，把那人抬上车。”

小道士眼露不甘，低眉顺眼地下了车。

猥琐道士一上车就瞥见了狐妖露出的利齿，阴恻恻地开口：“收好你的牙齿，等到了天仙院看道爷怎么废掉你们。”他心里打着主意，等到了天仙院，免得夜长梦多，得赶紧想法子废掉这两只狐妖的修为才是。

小道士喘着气，艰难地拖着人上车了。

猥琐道士冷冷斜眼看他，“废物，怎么拖那么久？”他说着仔细打量起了刚被抬上来的年轻道士，直皱眉头，他似刚经历过一场大战，多处身受重伤。

但尽管如此，道士浑身透出的威压竟极强，他手中的仙剑在微微颤鸣。猥琐道士不禁打了个寒噤，能如此重伤他的人，该是如何的强悍？他自言自语道：“许是个散道也说不定，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不该没见过才是，兴许救下他，日后大有用途。”

涂山红红看着眼前昏迷的道士，有种奇异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她。

那是她的力量招数留下的伤。

 

入了夜，猥琐道士找了间荒弃的屋子暂歇一晚，他在门口打着哈欠指指点点——

“把笼子搬进去。”

“把那个道士抬到笼子旁边。”

一切妥当后，猥琐道士反复检查了遍两只狐妖身上贴着的符箓，她们还在挣扎，尤其是那个年长一点的狐妖，那股凶劲就没消停过。他皱着眉，用猎人的眼神看红衣狐妖，却被她眼里燃烧的火焰灼到了。

猥琐道士瑟缩了下，旋即心下暗道：厉害又如何，还不是落我手里，任我宰割了？思及至此，他心中不免有些许得意。

临走前，他恶狠狠地威胁小道士，“我先去休息一会，你小子可不准趁机动货物!”

小道士哈着腰送他，“是，道爷!”

面目丑陋的小道士不一会儿也去了隔壁，涂山红红依然不敢放松警惕，警觉地四处张望。

“姐姐，天仙院是什么？”

“是要……把我们吃掉吗？”

破败的屋里静得可怕，妹妹怯怯的声音在耳中化作轰隆雷鸣，震得涂山红红恍惚起来。

“没关系，容容不怕的，以前我们也吃小兔子，现在就当还给小兔子了……”

容容带着哭腔的话如一把利刃，狠狠剜开了涂山红红坚不可摧的心，她想起来天仙院是什么地方了。

年长的狐妖侍女曾哭泣着说：“小姐，你们千万要小心人类，尤其是……雄性。”

涂山红红惊醒过来，扑到囚笼上，不顾体内胡乱冲撞的妖气，拼命冲开克妖符的束缚，“容容，我不会让你去天仙院的!”

“哎呀，师兄睡着了。”沙哑沉郁的声音自墙边传来。

涂山红红的心狂跳起来，呼吸急促，难以自抑地喘起了气。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，猎人身后的鬣狗在深夜出没，露出了锋利爪牙。

微弱火光中，道士刀疤纵横的脸神情晦暗，他伸出手扼紧红衣狐妖的嘴，“我那个师兄啊，一旦睡着就挺不容易吵醒的，所以……”

涂山容容本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，急火攻心之下，嗓子里蹦出颤哑的声音，“你……要对姐姐做什么！”

小道士没有看涂山容容，轻声道：“别出声，”一手捂紧红衣狐妖的嘴，一手朝她伸了过去，“听说可能会有点痛。”

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，狰狞丑陋的脸愈靠愈近，戛然而止的回忆似跑马灯清晰闪现——

“尤其是那些……人生过得极不如意，到处受人欺压得雄性，就只能欺负女人。”

回忆中没有轮廓的雄性的脸与眼前这张渐渐重合起来，涂山红红在黑暗中决然地伸出了手，对着小道士的胸膛，毫不留情地贯穿。

温热的血溅满手，与此同时周身妖气冲破了困锁，畅然地流转开来，四肢百骸重新涌起了勃勃生机。

涂山红红似被雷击中一般，只感觉有一双手轻柔触过手臂，一张张道符在眼前飘落，她睁着空洞的血瞳看着身前摇摇欲坠的小道士。

为什么？

她说不出话，甚至没有力气伸出手扶住他。

小道士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，苦笑着道：“我从小因为奇丑无比……没有人愿意理我，只有一只跟你们一样的小狐妖，愿意陪我玩……”

随着最后一张道符揭下，涂山红红看见小道士露出了满足的笑容，然后一头栽倒在地。

“可最后……她被人杀死了。”

“所以，快逃。”

麻木的迟钝后，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愧悔如海涛袭来，涂山红红终于意识到她干了什么——

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。

疼痛自胸口开始碾过全身，涂山红红紧紧按住胸口，仰天痛哭——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”

蜿蜒的血似溪，流到了昏迷的年轻道士鼻下。

年轻道士眼皮轻轻颤了下，深色的眼眸骤然睁开。